《孤鸿》（中秋节番外）
“是谁让沈道长喝成这个样子的？”
刚从城中买完月饼回来的严洛烽将手中的盒子往桌上狠狠一放，审视着面前这两个不安分的小兔崽子。
在一旁坐着的沈遗秋低眉顺目，安静的脸上染上几点醉红，被严洛烽放月饼盒的声响惊到，不自觉地缩了缩。
严洛烽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很多，依旧盯着陆亓和方轻崖。
这两个人真的是，老趁自己不注意在沈遗秋面前耍尽花点子！
陆亓率先站出来，她两眼一翻视死如归的样子，指着方轻崖朝严洛烽喊：“……都是方轻崖骗沈道长喝的酒！”
方轻崖上一秒还在心里夸陆亓够义气，居然打算挺身而出揽下灌醉沈遗秋的滔天罪名，没想到下一秒就给人出卖了！
“不不不，严门主你听我解释，如果不是陆亓抱着一坛子酒来跟我说让沈道长试试，我又怎敢让他喝酒！”
“哎！你个死家伙，我怎么知道沈道长酒量那么差？”陆亓一下急了，她转身就去揪方轻崖的耳朵。
耳旁是方轻崖的阵阵哀嚎，严洛烽回过头去看坐在桌旁的沈遗秋，只见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，单薄的身影静静地望着严洛烽出神。
严洛烽看不清沈遗秋的眼底，往日澄明的双眸恍惚间蒙上了一层水雾，看不真切的眼底倒影出严洛烽的样子，多少欲语还休都落在了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痣。
沈遗秋张了张嘴，继而又抿起薄唇默不作声。
他想说什么？想要什么？
严洛烽在猜。
“……风。”沈遗秋垂首低眉，搭在肩头的长发柔顺乖巧。
风？风什么？
“我想……出去，吹吹风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沈遗秋就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，推开一直就要往楼梯走。
无名苑分了两层楼，在二楼上另起了个小楼梯，直通无名苑天台。估摸着沈遗秋可能上想天台，严洛烽赶紧跟了上去。
“沈道长，我扶你上去……”
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后，陆亓才松开揪着方轻崖耳朵的手，她盯着两人走过的楼梯，愤愤不平道：“你看看他那副温吞样子，要是本东家出马，早就手到擒来了！”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方轻崖不解。
“你还看不出来严洛烽对沈道长什么心思吗？！”陆亓一脸不可思议。
“看，看不出来……挺关心的？”
陆亓翻了个白眼，长叹口气道：“一群榆木脑袋！”
……
正值中秋佳节，朗月悬空，清风徐徐。
沈遗秋迷迷糊糊地侧眼，望见严洛烽就在身侧，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。自从两个人离开五剑仙都后，严洛烽总是寸步不离。
如果仅仅因为自己是沈孤的孪生弟弟，那严洛烽早就仁至义尽了。
尽管脑内一片浆糊，可沈遗秋还是忍不住思索，内心冉冉升起的是莫名期待，还有莫名惶恐。
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严洛烽可以对自己无微不至，想不明白为何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在乎，不去思量。
沈遗秋甩甩头，将目光投向元盛都城上空的明月，很圆，也十分遥远。
清冷的辉光环抱着月亮，徐徐而来的夜风也捎来了几丝寒冷，喝的上头的沈遗秋也顾不得寒凉，望着月亮便席地而坐了。
“……月亮圆，御阳山的月亮就没有这么圆…从来都看不到天。”沈遗秋抬头望着夜空，每逢佳节元盛都城总是分外热闹。
严洛烽知沈遗秋是想念仙都了，纵使它有千般万般不是，但还是故乡。
“你醉了。”严洛烽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
夜风掠起沈遗秋的长发，遥遥望着月亮，说来也巧，那月亮和五剑仙都竟是同一个方向，一时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看月亮，还是在思故乡。
“沈道长，风凉。”严洛烽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沈遗秋肩头，见沈遗秋没有推拒，便挨着沈遗秋坐了下来。
沈遗秋微微斜身，轻轻倚靠着严洛烽，一时间竟让严洛烽产生了一种错觉，他说：“以前，我也如这般与沈孤一同看过月亮。”
“他曾说，择天剑锋的光芒如白月皎洁，不似其他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，是内敛而含蓄的。”
也许严洛烽自己都不知道，每当提及沈孤之时，总有难抑的喜爱，像细数珍宝，像心头白月。
却一字一句砸在沈遗秋身上，砸到骨子里。
真的好笑，明明先前是自己让严洛烽多与他说兄长的往事，可现在不情愿的却是自己，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思，又怎么让别人去揣摩？
沈遗秋一下子站起，却因为醉意未消而重心不稳，他不管不顾将严洛烽的外披一把扯下，揉叠二三塞回严洛烽的怀中。
“……我，代替不了沈孤。”
他代替不了任何人。
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，沈遗秋眼眶殷红，却咬着牙看着严洛烽，任凭夜风吹散他梳好的长发，乱他单薄的衣襟。
“失态。”
沈遗秋摇摇晃晃抱拳以礼，是严洛烽最害怕的样子。
恨不得上前抱紧他，又不得不保持距离。
“沈道长！”严洛烽喊住正欲走下楼的沈遗秋。
只见沈遗秋摇了摇头，低喃道：“……你从未唤过我的名字。”
“……从未。”
严洛烽只觉心头被狠狠地揪了一把，他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沈遗秋的手腕，只见沈遗秋惊诧回头，刹那间四目相对。
“……遗秋，等等我。”
沈遗秋凝视着那双暗红的双眸，看着这位比自己强上太多的男人心甘情愿示弱的模样，他心烦意乱。
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名弱者，需要轮到别人来施舍，他不需要仗着兄长是沈孤而留在严洛烽身边受尽庇护，比起那些……
比起那些，他从来都想与谁人并肩而立。
“你怎么会去代替谁呢？”严洛烽将沈遗秋拥入怀中，在他耳边细声询问，满心酸楚。
沈遗秋闭上双眼，没有推开严洛烽，他只问一句：“不说假？”
严洛烽把半醉半醒的他拥得更紧，似是想将人揉入血肉。
“怎敢说假？”
“月光所能照及的地方，不论是仙都亦或是人间，我从未想过任你独行。”
“说得好听点，我想护你一人周全。若要我全盘托出，更是我一人的私心在作祟……”
严洛烽在他耳边说着，迫切焦急，愚钝到不问缘由便想急切地将一颗心捧到沈遗秋面前。
可他多怕吓到沈遗秋啊……
“叩叩叩——！”
天台虚掩的木门被人敲响。
“两位，中秋节的月饼切好啦！不来上一块吗？”隔着门，陆亓朝外喊道。
严洛烽无奈放开沈遗秋，手攀上他的脸颊，朝着仍旧闭目的沈遗秋说：“我去取，等我。”
沈遗秋默不作声。
待严洛烽接过陆亓手中的‘赔罪月饼’，转身便递了一小块给沈遗秋。
“尝尝？听闻五剑仙都内也有卖月饼的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馅儿。”
沈遗秋小咬了一口切成小块的月饼，出人意料，居然和仙都上卖的是同一种月饼。
他朝严洛烽轻点头，惊喜道：“……正是这种。”
严洛烽长舒一口气，他终于放宽心坐在了天台上，仰头看向元盛都城的中秋月，沈遗秋也随之坐下。
“明明与仙都是同一种月饼，却多了不同的味道，奇怪。”遗秋还未酒醒，又从盘中拈起一小块月饼。
严洛烽望着迷糊的沈遗秋，笑说。
“也许那个味道，叫人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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